今早醒來,昨天發生的事,感覺都像夢境般虛幻。
那個不可思議的男人,究竟是何方神聖?然後…我又是怎麼回到家的?我完全沒有印象。
『從今以後,你在這女孩的眼裡,就是家勝了。』這是那名男子最後對我說的話。
「…真的嗎?」我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。
看看時間,已經快中午了。想破頭了也還是不明究理,乾脆不想了。不耐地下床,一邊告訴自己說:「一定是誰故意請來鬧我的,想要看我笑話。」
吃完中飯,心裡依然坎坷不安。過了一個禮拜,仍然無法放下這件事。每次睡前總會想它個好幾遍,甚至連作夢都夢見。雖然不停告訴自己面對現實,但是那段奇遇卻是真實得歷歷在目,還有失戀的鮮明痛楚。一方面很難抑制自己的好奇,想去一探究竟。
此時,門鈴突然響起。
「誰啊?」我想除了推銷員,應該沒有人會來按我家門鈴吧!
從門外傳出一個很熟悉的聲音───
「嘿!你在家啊?太好了!我是曉琪啊!」
居然是那個煩人的傢伙,沒想到畢了業還要再見到她。
「妳…怎麼會知道我家?」
「通訊錄上都有寫啊!你看,我特地幫你送畢業證書來。」曉琪興奮地從包包裡拿出我那天沒拿的畢業證書給我,接著說:「那天老師在問有沒有人住你家附近的,我就自告奮勇幫你送來了!你是不是生病了啊?」…我真的不是很想跟她說謝謝,但基於禮貌還是說一下好了。
「謝謝。」
「哎呀不用客氣啦!倒是你不請我進去坐嗎?」
「不了,有點不方便…」
「你該不會裡頭有女生吧?嘿嘿!我還以為你對薇羚一片痴心的說…」
「妳…妳不要胡說八道!」聽到她說這番話,我慌了。
「嘻嘻…跟你開玩笑的,我待會兒還有事呢!也沒時間跟你瞎混啦!」
謝天謝地,我跟她Say Good-bye後正要將門關上時,她突然又轉頭跟我說:「不過她昨天跟那個家勝好像見面了耶…」
門依然順著動作關上,我手仍然沒收回來,呆若木雞,久久不能言語。
過了一會兒,才反應到危機意識正敲著我的腦袋。畢業典禮那天的畫面又一一浮現…
背對著月光的男人,對著我說:『如果你需要,我就會幫你。』
既然如此…我就親自去證實這一切是真是假。
於是,我又再度來到薇羚家門前。鼓足勇氣按了門鈴───
「薇羚,我…我是家勝。」
透過對講機,我感到她的遲疑,心中不由得緊張了起來。
「你…等我一下,我現在下樓。」薇羚的聲音很快地消失了。聽得出來,她的聲音帶點緊張跟雀躍。
隨著她下樓的腳步,我一點一滴地心跳加快,心想要是這一切都是騙局,那該怎麼辦?我要逃走嗎?不然以後我就再也無法面對薇羚了!可是這是一個機會,怎麼辦?我到底該怎麼辦?
就在我焦躁不安到最高點,打算拔腿就逃時,眼前出現了一個讓我心碎的女孩身影。她用一種茫然的眼神看著我,好像在看一個騙子或是幼稚的惡作劇,看得我不自覺地低下頭,想說聲對不起就離開。
就在此時,她卻露出開心的笑容,並且緊緊抱住我,喚出那個我憎惡的名字───
「家勝…我沒想到你居然會來…」
即使如此,我還是感到那個擁抱很溫暖,溫暖到我可以用一切去換。
從此,我便擁有我最心愛的女孩。
那年夏天,我三不五時就會到她的住處找她,我們還會約好去淡水看夕陽。喝同一杯飲料,看完電影準時送她回家。準大學生的她,可不能玩得太瘋。我總是用打工或是有事的藉口,從不跟她的姐妹淘見面,也不讓她來家裡,深怕露了餡。畢竟我認為我的父母沒有那麼聰明,雖然我要他們叫我『家勝』,但總覺得很不放心。連我自己也必須很謹慎,之前有幾次不小心差點說溜嘴。很神奇的是就算我們一起拍大頭貼,她看到的也是家勝的臉。有時候她會提起她曾經寫過的事,我就當作忘了裝傻混過去,讓她有點小生氣。電話也只有我能打給她,她問為什麼就隨便掰了個理由矇混過去。不過她很相信我,所以也沒有疑慮,直到開學前都是我們兩人的世界。
是的,過了三個月,我跟她都是台大的學生了。幸好我跟她的科系有段距離,平常沒事不會碰頭。台大校園那麼大,偶爾還是避免不了撞見的時候,我就假裝是太想念她所以來見她一面。
至於真正的家勝呢?因為既然我都跟薇羚見面,當然薇羚不需要再寫信給他了。記得一個月前我在固定巡視薇羚家裡的信箱時,有收到他寄來的信,這封信理所當然由我拆了它來看。信上寫著:
薇羚,我不知道上次見面是不是讓妳生氣了,還是妳發生了什麼事,總之我很擔心,請妳回信好嗎?求求妳,告訴我個原因,起碼讓我死了這條心。我真的很喜歡妳。
「省省吧!等八百年你也不會等到的。」看到這男人這麼可憐,我竟有一種優越感。他到死也不會想到有人取代了他,於是便隨手撕了信,扔到一旁的回收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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聖誕節來臨了,不時聽到聖誕歌曲與氣息在商業利益與單純的校園中流竄。
等學校無聊的活動結束後,還要跟薇羚去對面的懷恩堂過聖誕夜。她是虔誠的基督徒,每個禮拜天都會去教堂做禮拜。可是我已經迫不及待這些事都趕快結束,因為我跟她已經約好了要回她家一起過夜。她爸媽一直要到元旦才有回來,這是我們交往半年來第一次可以度過兩人的夜晚美好時光。
結束了一整天的行程,兩人拖著疲憊的身軀慢慢走回住處。雖然很累,但覺得心頭很暖。這半年來無論我做什麼樣的穿著打扮,薇羚也不會露出嫌惡的表情,頂多笑著說『你怎麼這副打扮』。我想這個叫家勝的一定長得很不賴,讓我小小忌妒了起來。但又基於「我就是家勝」,無奈的嘆一口氣也就作罷。為了擁有薇羚,「即使成為另一個人,我也在所不惜」。即使,我連在薇羚眼中是什麼模樣都不曉得,但如今就這樣下去,我也覺得值得。
『那名奇妙的男子一定是神派來幫助我的。』我不禁回想起那天晚上遇到的妙事。雖然他施展的不是什麼神奇的法術,而是催眠的技術,但還是很不可思議。
走著走著到家了,我摟著薇羚的腰,在她額上輕輕吻了一下。她泛紅的小臉,還有幸福的表情,都是屬於我。就在這時,我看見有個人屈膝坐在家門前,不知是打哪兒來的醉漢還是流浪漢。擔心他是否經常異常的話,會做出什麼危險的舉動,於是停下腳步,將薇羚擋到我身後,然後戰戰競競的開口對那個怪人說:「不好意思先生,你擋住門口我們沒辦法進去,可以麻煩你到別的地方去嗎?」
那個人抬頭看了一下,似乎剛才是睡著了吧!連忙起身一邊說著:「抱歉抱歉,我在等人沒注意到,真是不好意思…」
怪男子手上拿了個盒子,看起來像是要送人的禮物。我想他不是神經病,也就放心了。
他揉了一下眼睛看了手上的錶,說:「哇,已經午夜了啊!」又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事,抓住我的手很急地問我說:「請問你們是這樓的住戶對吧?」
我很不想再浪費時間在樓下這名無聊男子身上,不耐地回答:「嗯。」就要拿鑰匙開門上樓。
「請問這兒有住一位李薇羚小姐嗎?」
霎那間,我彷彿明白這名男子的來歷,可是似乎已經來不及了。我回頭看了身後的薇羚,發現她並沒有跟隨上來,而是留在原地,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這名男子────家勝!
家勝也隨著我的回頭注意到她,欣喜若狂地衝過去抱住她,高興地說:「薇羚!我好想妳…」
薇羚還無法反應過來,家勝繼續說:「你為什麼都不回我信,我好擔心妳啊!所以就照著信封上的地址來找妳,我還準備了聖誕禮物要給妳!」
他說罷便將手上的禮物遞給薇羚,但是薇羚只是傻傻地看了禮物一眼,又轉頭看著我。
家勝似乎察覺到不對勁,關於我的存在。便跳開了一步,搔搔頭,用很尷尬的笑容對著我說:「…對吼!你是薇羚的男朋友吧!真的很抱歉…我,我只是她的筆友,請,請你別在意…呵呵…」
聽到家勝這番話,這時薇羚開口說話了。
「你是…」
「我是家勝啊!妳忘了嗎?我們從高二就開始書信來往了,可是半年前見過一次面,妳就再也沒回信給我了。」
大男孩露出難過的表情,說:「我奶奶前陣子過世了,所以我忙到現在才有時間來找妳…」
我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,心中只希望這傢伙不要再講下去了,最好趕快滾!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裡,他根本不該出現的啊!可是現在我到底該怎麼做?這樣下去,她一定會發現我不是真的…等等,不一定,憑我跟薇羚朝夕相處了這麼久,就算本尊突然現身說不定還是有辦法說得過去…只要────他再也不要出現。
薇羚愣了一下,又轉頭看著我,說:「那你是誰?」
說完便昏過去了。
家勝趕忙扶住她,緊張地說:「怎麼會這樣?你…你快來幫忙!我們送她去醫院!」
但我只覺得很憤怒,這男人有完沒完?剛剛才在我面前抱薇羚,現在又用髒手碰她。我才是她男朋友,我才是…家勝!
「不要碰她!」
這世上「家勝」只能有一個───那就是我!
任何人都不能阻礙我擁有薇羚!
任何人都不能剝奪屬於我的幸福!
「你────必須消失!」
於是我失去理智的衝過去將他撲倒在地,然後隨即拿起旁邊的磚塊往他頭上敲去。他的頭被我敲破,血流如注,但是仍然有意識,於是想起身反擊。我見狀不妙,感到害怕,便用手中的磚塊又一次奮力往他頭上敲去…
家勝終於失去意識倒地。
面對這樣的情況,我根本無法思考。只有一個念頭───無論如何,這男人得從這世上消失才行。
於是趁著四下無人,將毛帽戴到家勝的頭上,故意拉得低低的,叫了台計程車,請司機載我到新店,說是朋友喝醉了要送他回家。然後到附近的垃圾桶撿了幾罐啤酒的空罐,將他抬去距離最近的河川丟下,裝作他喝醉失足滑落頭去撞到河裡的尖石意外死亡。然後叫另一台車回到薇羚家,將藏在樓梯間的薇羚扛回房間,又運了桶水在留在樓下地上的血跡清掉,順便將沾有血跡的衣服丟掉。幸好是冬天,我只扔去了外套就解決了。我用最短的時間消除這一切,然後洗了個澡,當作什麼都沒發生。
薇羚一直到早上才醒過來。
我用全世界最溫柔的微笑,說著早就想好的謊言:「親愛的妳醒啦?昨天妳太累我就先扶妳上樓睡覺了。有沒有哪邊不舒服?」
薇羚遲疑了一下,彷彿在回想昨天發生的事似乎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單純。
我有點緊張了起來,趕緊繼續安撫她說:「怎麼啦?妳是不是作夢了?」
「嗯,大概是作夢吧!」
這下我總算看到她平常的笑容,心裏也鬆了一口氣。
接下來,我開始注意新聞跟報紙有沒有報導家勝的消息,說也奇怪,一個星期過去了連個影都沒有。
「怎麼可能?難道我扔的位置那麼不醒目?」
雖然抱持著這樣的懷疑,不過既然沒事也就罷了,自然不作多想。